泪染红笺我伴风雪又一年崔寂北昭佩云小说后续精选章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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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降之后,我以北昭战败公主的身份嫁与南昭皇帝崔寂为妻。
他对我极尽宠爱,有求必应,我也渐渐放下恩怨。
可三年后,崔寂出宫春猎,贵妃姜氏趁机将怀孕八月的我堵在了椒房殿。
她抚摸着我的肚子,与后宫嫔妃们打赌:【来,咱们猜猜皇后娘娘肚子里是男是女?】
所有人纷纷下注。
不顾我的苦苦哀求,姜贵妃亲手剖开了我的肚子,得意洋洋道:【我就说是龙凤胎吧?】
我撑着一口气等到了崔寂回宫,想要一个公道。
谁知他却搂着姜贵妃,冷笑着看向儿女的尸体。
【打赌怎么不等朕?】
【不如再赌一次,赌这两个死胎谁更重些?】
我目眦欲裂,用尽全力骂道:【崔寂你这个畜生。】
崔寂却瞪红了眼眶:【隋妍,你父皇当初勾结东辽,杀尽我崔氏皇族,让我成了孤儿,我假意宠你多年,只为北昭的安云六州!】
【如今六州已归我南昭,你隋家欠的债也该还了!】
原来三年的夫妻情深,只是为了让我放下警惕,心甘情愿地交出安云六州。
崔寂点兵北上那天,我爬上了摘星楼。
可坠落的瞬间,我却好像看见一匹快马狂奔而来……
1.
我挣扎着爬到儿女的尸体旁,太医刚刚为我缝合好的伤口,又渗出了血水。
我却浑然不觉,将那两具青紫色的尸体紧紧地护在身下。
【陛下,当初南昭攻城在先,我父皇迫不得已,才与东辽联手。】
【更何况,屠杀崔氏皇族的是东辽,不是我父皇。】
提起旧事,崔寂瞬间红了眼眶。
他毫不顾及我支离破碎的身体,一把揪住我的头发,将我拧到半空。
【你父亲确实没有亲自动手。】
【可若不是他与东辽里应外合,东辽怎么可能有机会攻入我南昭皇城?】
【我崔氏几乎灭族,你父亲难辞其咎!】
【可是陛下……】
崔寂满脸不耐,压根不给我说话的机会,厉声打断道:【废话少说,我与你虚与委蛇多年,早就受够了。】
【想要孩子的尸体,便从这里跪到御花园!】
说完,他将我重重地砸在地上,转身握住贵妃的手,柔情瞬间代替了冰冷。
【今日朕猎了一头野鹿,带你去御花园吃炙鹿肉。】
姜贵妃眼波流转,假惺惺地瞟了我一眼,为难道:【陛下,这不好吧。】
【皇后娘娘还在吃苦受罚,臣妾哪敢吃香喝辣?】
【回头百姓又该议论我了……】
崔寂鄙夷地冷哼一声:【南昭人恨透了北昭。】
【又怎么会为他们的公主说话?】
姜贵妃还是有些顾虑道:【可若是北昭知道了,闹起来该如何是好?】
崔寂勾了勾唇,眼底满是算计:【闹起来更好。】
【闹起来朕才有正当理由进军北昭。】
语毕,崔寂抬脚重重地踩在我的手背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:【是要跪到御花园,还是要求救,你自己看着办。】
像是还没解气,崔寂又加重了脚上的力气,狠狠的在我手背碾了几下。
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,我努力咬着牙,才勉强忍住。
直到崔寂的身影消失在眼际,我才终于卸下防备,痛得瘫倒在地。
陪嫁宫女佩云紧紧的将我搂在怀里,泣不成声。
【殿下,奴婢这就去给宫外的探子送信,让他们回北昭,带兵来救你。】
我死死地揪住佩云的袖子,疲惫地摇头阻止:【不要。】
【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在这里受了委屈。】
【更不能让他们来救我。】
其实佩云只是一时冲动。
她从小长在北昭皇宫,耳濡目染,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家国之事也是有所了解的。
我们都心知肚明,以南昭如今的国力,想踏平北昭,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。
他们缺的,不过是一个正当的出兵理由罢了。
所以今日崔寂之所以纵容贵妃的残暴举动,都只是为了激怒我而已。
他想击溃我的防线,从而找到攻打北昭的突破口。
为了北昭万千百姓,除了忍耐,我别无选择。
为了不让伤口裂开,我顺手扯下一旁的帷幔,紧紧地缠在腹部。
随后转向御花园的方向,屈膝跪下。
平日里半炷香便能走到的御花园,如今却像隔了千重山,万重水,遥不可及。
好不容易行了一半,崔寂身边的贴身太监却小跑着来到我跟前。
【娘娘,陛下说了,就这么跪行没意思,特命老奴前来添点乐子。】
看着太监们将滚烫的炭灰扑在我面前,佩云忍无可忍地开口:【大人,陛下这是想要我们殿下的命吗?】
太监心虚地别过头,不敢直视我,嘴上却不敢停下。
【陛下猜到娘娘会质疑。】
【特让老奴转达,当初陛下的母妃就是被大火烧死的,那滋味比这疼上千倍万倍。】
我制止了还想说话的佩云,苦涩地笑道:【我明白了。】
【请公公转告陛下,我不会让他失望的……】
2.
滚烫的炭灰碰到皮肉,烧得吱吱作响。
看着我烧焦的膝盖和小腿,佩云哭得差点昏厥过去。
可我却已经麻木了,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痛楚。
唯独意识越来越不清醒。
可孩子蜷缩的尸体占满了我的脑海。
我知道,若是我一旦倒下,那我的孩子恐怕死了也不得安宁。
【佩云,给我找一桶冰水。】
凉水从头上浇下时,渗入骨缝的寒意终于让我有了短暂的清醒。
我也终于撑到了崔寂面前。
只是现在的我,无法再站起来了。
崔寂看着我狼狈的模样,并没有露出满意的微笑,反而眉头紧皱道:【都这样了也不求饶。】
【隋妍,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犟啊。】
崔寂不说,我都差点忘了。
幼时的我们也曾是一对人人艳羡的青梅竹马。
崔寂的祖父和我祖父是至交好友,甚至比亲兄弟还亲。
他俩在位时,我和崔寂常常能见面。
我偶尔会在南昭皇宫住上一两个月,躲个冬。
他也会趁着春天,前往北昭练习骑射。
那时所有人都说,我和崔寂是命中注定的一对。
崔寂把这话听进了心里,在我六岁生辰那年,他射下了一对鸿雁送给我。
说那是提前给我的聘礼。
等他长大了,就来北昭迎娶我。
他做到了。
可却在那一天,亲手扼断了那对鸿雁的脖子。
也扼断了我们之间真心相许的情谊。
我不敢再想,因为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眼泪。
我死死地掐着大腿,佯装平静。
【陛下,你要求的,我已经做到了。】
【可以把孩子尸体还给我了吗?】
崔寂斜倚在软榻上,嘴角挂着一个毫无温度的笑意。
他漫不经心地指着火堆上的烤肉:【来晚了。】
【鹿肉不够分。】
【所以朕把那对小畜生凑合着烤了……】
我闻言,强忍了许久的泪水,终于决了堤。
唯一支撑着我走过来的信念,也在那一刻彻底坍塌。
【崔寂,你不是人!】
我用尽全身力气,爬向崔寂。
可还没来得及抓住他,一把冰凉的匕首就抵住了我的脖子。
崔寂蹲在我面前,手中锋利的匕首将我的脖子割出一道口子,鲜血沿着刀刃滴落在地上。
【隋妍,就凭你,也想杀我?】
我目眦欲裂地看着他,低声怒吼:【孩子是无辜的,他们没有错!】
崔寂的眼底早已布满了仇恨的火光。
他声音嘶哑地回应我。
【那年我幼弟尚在襁褓,却被那群东辽兵分肉饮血!】
【你告诉我,他又有什么错?!】
我哑口无言。
那年,崔寂祖父殡天,他野心勃勃的父亲下令出兵,攻打北昭,想吞下军事要地安云六州。
那时的北昭恰逢天灾大旱,无将可用,父皇逼不得已,只能求助于东辽。
可东辽狼子野心,趁着南昭和北昭谈判之际,率兵偷袭,攻入南昭京城。
一夜之间,南昭成了黄泉炼狱。
等父皇得知消息率兵前来救援时,已是满目的断肢残骨,尸山血海。
从那以后,南昭北昭彻底分崩离析,从此结下了滔天血仇。
见我无话可说,崔寂猛地将匕首塞进我掌心。
他抓着我的手腕,用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。
【恨我吗?!】
【恨我就往这里捅!】
我力气比不过他,索性一咬牙,折断了自己的手腕。
【崔寂,我死也不会给你出兵北昭的理由。】
崔寂看着我耷拉下来的手掌,竟突然红了眼眶。
原本愤怒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无奈。
【阿妍,你为何就是不肯遂一次我的意呢?】
我早已失去跟他争辩的力气,只是平静道:【陛下若是无事,臣妾便先回了。】
见崔寂没有阻止,佩云赶紧冲过来,将我抱起。
可正准备离开,崔寂冰冷的声音又一次钻进耳朵。
【朕如果没记错,佩云今年已经二十三了吧?】
【也该嫁人了……】
【贵妃,这事儿朕就交给你去办了。】
【务必多上心……】
3.
崔寂的话让我心里越发不安。
我知道,他这是一计不成,又生一计。
他想用佩云刺激我,逼我作出冲动之举。
我不愿让他得逞,连夜买通了禁卫,想将佩云送出皇宫。
可崔寂却早有准备。
佩云刚到宫门口,就被姜贵妃抓了个正着。
姜贵妃将佩云扔到我面前,阴阳怪气道:【皇后娘娘,这是要把人往哪送啊?】
【陛下亲自指婚,这可是佩云莫大的福气呀。】
【臣妾受陛下所托,特地准备了十二个人选,就等着佩云自己过眼呢……】
姜贵妃挥挥手,十二个人鱼跃而入,排成一排。
待看清后,佩云惊得躲在我身后瑟瑟发抖。
我的双手紧紧地扣着床沿,愤怒一点点在心底蔓延。
【姜贵妃,你这是什么意思?!】
【他们都是太监!】
姜贵妃无所谓地摊摊手,假装不解道:【太监怎么了?】
【这可是臣妾精挑细选的。】
【除了那方面不行,其他的可都不错呢。】
见我仍旧死死地护着佩云,姜贵妃凑近,挡住嘴低声挑衅:【不过娘娘也别太担心。】
【臣妾听说,太监有自己行房的办法。】
【为了不让佩云受委屈,臣妾特地选了这几个手指长的呢……】
我顿时怒火中烧,用没有折断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住了姜贵妃的脖子。
姜贵妃喘息困难,却仍旧肆无忌惮,毫无惧色。
嘴角还勾起一个得逞的笑意。
【来,杀了我。】
【皇后娘娘擅杀宫妃和龙嗣,那可是重罪。】
【若我母子的死,能为陛下换来出兵的机会,那我也死得值了……】
听着姜贵妃挑衅的话语,佩云一把握住我的手腕,摇头劝阻。
【殿下,不要上当。】
【为了北昭的百姓,奴婢不怕。】
见我仍未松手,佩云眼眶红肿,却努力扯出一抹笑意:【奴婢的娘亲和姐姐还在北昭。】
【我不想她们有朝一日受到凌辱侵害。】
无力感顿时涌上心头,我颓然地放下手,眼睁睁地看着那十二个太监将佩云拖进了里屋。
此起彼伏的淫笑声撞击着我的耳膜。
也许是怕我担心,佩云从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。
不知过了多久,佩云才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。
衣衫不整,青丝凌乱。
我紧紧将她拥在怀里,避开了那些太监情欲未满的眼神。
佩云声音嘶哑,却强忍着屈辱安慰我:【殿下,我没事。】
姜贵妃下意识地皱着眉头,冷哼道:【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些血性。】
【不过这皇宫最容不下的,就是有血性的人。】
【你既然选不出合适的,那本宫明日再来。】
【定会为你重新选一些有趣的人……】
那一夜,我与佩云相拥未眠。
看着我自责内疚的模样,佩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,像从前我每一次难受时那样安慰我:【殿下别担心,我已经想到了办法应对。】
【不过殿下要答应佩云,无论发生什么,都不要冲动,要好好活着。】
那晚,佩云反反复复地唱着一首叫做雁归的北昭曲子。
那一刻,我们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的北昭。
比我高半个头的小佩云,眨巴着漂亮的杏花眼,笑着冲我伸出手:【殿下,以后就让佩云陪着你吧。】
那个梦像一个走马灯,回溯着我与佩云的点点滴滴。
可是再醒来,我手里却抓了个空。
模糊的眼睛里看见的不是佩云熟悉的笑脸。
而是悬挂在房梁上,那一具冰冷的尸体……
4.
崔寂赶到时,我正抱着佩云的尸体失神。
眼睛早已干涸,半滴泪水也流不出来。
看着早已长得人高马大的崔寂,我仿佛又见到了那个朝夕相伴的少年。
我呆呆地看着他,无助地说:【崔家哥哥,佩云死了,以后没人陪我了。】
崔寂浑身一颤,眼底闪过一丝痛色,语气不再那般生冷。
【阿妍,你还有我。】
【让人将佩云带去安葬吧,这是佩云自己的选择。】
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瞬间点燃我已成灰烬的心。
【崔寂,若非你授意加害,她又怎会作出这般选择?!】
崔寂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原本有些愧色的脸上,突然染上一丝不悦。
【阿妍,莫要太得寸进尺。】
【若是你肯早点服软,遂我心意,佩云又怎么会死?!】
我服软,佩云就不会死吗?
可当初父皇败后,崔寂带兵屠戮北昭皇宫时,我也曾服过软啊。
那时我趴在他的脚底,一声一声地唤他崔家哥哥,求他手下留情。
可他却狠狠地推开我,当着我的面,手刃了我的父皇母后和皇兄。
若不是老首辅用崔家欠他的恩情作为条件,恐怕那天,他会连我一起杀了祭旗吧。
【崔寂,如果我服软,你可以放过我,放过北昭吗?】
崔寂愣了愣神,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我,坚定道:【不能。】
我绝望地闭上眼睛,不再对他心存希望。
【那好,那我也绝不会让你从我身上找到出兵的借口。】
崔寂叹了口气。
【阿妍,这事儿由不得你。】
崔寂抬了抬手,姜贵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。
不安顿时爬上我的心头。
我紧紧盯着那药碗问:【这是什么?】
姜贵妃勾了勾唇:【堕胎药。】
我猛地回过神来,怒视着崔寂的背影。
【你疯了?!她肚子里怀的是你的亲骨肉!】
【为了陷害我,你当真要做到这一步吗?】
崔寂没有回头,而是抬头望着月亮,平静道:【孩子将来再要就是。】
【如今所有人都知道,贵妃好心办坏事逼死了佩云,你这个做主子的为了给佩云报仇,伤害贵妃的孩子,合情合理。】
【阿妍认命吧,你斗不过我的。】
【只要有你在,我有的是办法能找到出兵的理由。】
说完,崔寂扬了扬下巴,姜贵妃便毫不犹豫地喝下了堕胎药。
随后他下令道:【皇后娘娘谋害贵妃,毒杀龙嗣,意图谋逆。】
【朕承天道,将于七日后出兵北昭,讨伐其同党,以安天下。】
我惊恐地爬到崔寂脚边,像从前那样抱住他的腿,苦苦哀求:【崔寂,百姓是无辜的!】
【我隋家已满门尽灭,这难道还不足以赎罪吗?】
崔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。
【不够。】
【我南昭二十三万一千九百条人命,岂是你一个隋家能够偿还的?】
【不过阿妍,我可以跟你保证。】
【只取同等数量的性命,绝不多杀一人。】
【至于你,我也会履行娶你那天的承诺。】
【无论我有多恨北昭,多恨隋家,都绝不会伤你性命,让你流离失所。】
【我会护你活着,永远做我的皇后。】
崔寂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那一刻我终于明白。
男丁亡尽的北昭不是我一个女子能够护得住的。
而崔寂也不可能真的为了我,放弃多年的国仇家恨……
崔寂点兵北上的那天,我爬上了皇宫最高的摘星楼。
穿着我多年未曾穿过的红裙。
面对着家乡的方向。
崔寂,我们这对纯恨多年的怨侣,也该做到头了……
本以为从此不用再相见,可坠落前的那一刻,一匹快马却疾驰而来。
风声将那个熟悉的声音送进了我的耳朵。
【阿妍,别做傻事!】
5.
我不知道崔寂为什么要折返回来。
也不想知道了。
我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过了,压在心头许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放下。
我不想再将它搬回来折磨自己了。
我低头看着随风飞扬的红裙,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意。
真好看,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张扬肆意。
嫁到南昭后,崔寂没有要求过我什么。
唯独不许我再穿红色。
他说南昭百姓因我父皇而死,再穿红裙,会惹民意愤怒。
说这话时,崔寂很温柔。
他温热的呼吸打在我耳垂,听不出真情还是假意。
他说:【阿妍,崔隋两家都只剩我们自己了。】
【就当扯平了,你我也试着放下过去吧。】
我信了。
从此收起了这件他少年时送给我的红裙。
他也藏起了满腔恨意,与我做了三年的恩爱夫妻。
我也曾听到过传言,说崔寂对我好,只是为了得到安云六州。
我不是没有动摇过。
可崔寂知道后,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,问我:【阿妍,如今的北昭不过是个空壳子。】
【你那年幼的远房表弟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。】
【整个朝堂全靠年过古稀的老首辅撑着。】
【若我想要安云六州,你觉得我打不下来吗?】
【我是真的想化干戈为玉帛,护着北昭。】
我明白崔寂说的都是事实。
毕竟北昭隔在南昭和东辽之间,若是北昭落在东辽手里,对南昭而言,是个巨大的威胁。
所以我信了。
这三年,崔寂也确实没让我失望。
他派兵镇守在北昭和东辽边境,没有给东辽趁虚而入的机会。
可到了今天,我才知道他的目的。
他不是不想要安云六州,而是不想因为强攻而破坏了安云六州的城防。
安云六州的城防是三百年前的机关鬼才须弥子先生所造。
固若金汤,易守难攻。
可自从须弥子离世后,这样的城防再也无人可造。
崔寂野心勃勃,他想完整无损地拿下安云六州,然后复刻出须弥子的城防机关。
而后加固南昭的边防。
所以这些年,他才会忍辱负重,与我周旋。
甚至不惜掏心掏肺待我,为的就是博取我的信任。
顺利拿到安云六州的印信。
想到这里,我忍不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。
父皇母后皇兄,还有北昭那些信任我的人,若是知道我那么好骗,一定会失望透顶吧。
他们一定会说,你这样的人,有什么资格做北昭的公主呢?
我看着北昭的方向,愧疚地喃喃自语:【对不起。】
除了以死谢罪,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。
只希望到了黄泉,那些故去的人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。
我对这世间早已没有了留恋。
身子向前倾倒时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。
来世若是还能为人,不想做公主了。
我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百姓,嫁一个平平凡凡的郎君,农耕织布,不必再背负这天下的重担。
我没有理会去而复返的崔寂。
而是在他的惊呼声中坠下了高楼。
到此为止吧,崔寂,你我自此,都可以解脱了。
可天意弄人,我竟然没有死。
而是重重地砸在了崔寂的怀里……
6.
迷迷糊糊间,我听到姜贵妃惊慌的声音。
【快,快先救陛下!】
随后胸前挨了重重一脚。
随之而来的是姜贵妃的抱怨。
【隋妍,你到底哪里好?!】
【要死了也能让陛下如此奋不顾身!】
曾经为我诊病的太医劝阻道:【贵妃娘娘,皇后娘娘如今身上没一处好地方,再受不得伤了。】
姜贵妃冷笑道:【死了正好。】
【死了省得再祸害陛下,祸害南昭。】
也许是出于医者仁心,太医死死地护着我。
【贵妃娘娘,大家都看见了,陛下拼死也要救皇后,若我们当真不管,等陛下醒了,恐怕大家都会受牵连。】
闻言,其他嫔妃宫人也担忧地开口哀求道:【太医说得有理,贵妃娘娘三思啊。】
【皇后娘娘是生是死,不如等陛下醒来再定夺吧。】
姜贵妃气得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几分。
可权衡利弊之后,她还是无奈地做了决定。
【将皇后娘娘抬回去,尽力医治!】
我心里苦笑。
这一刻,我倒是希望姜贵妃能够坚持自己。
这样我才能真正离开这束缚了我多年的囚笼。
离开纠缠了半生的崔寂……
也许是伤得过重,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想醒来。
我足足昏迷了三日。
太医正急得团团转,一旁的崔寂却睁开了眼。
我听见太医长长地松了口气,扑通一声跪倒在地。
【太好了,陛下,您终于醒了。】
崔寂置若罔闻,急切地撑起身子问:【阿妍呢?】
【她没事吧?】
太医沮丧地叹了口气。
【皇后娘娘坠楼前已经受了不少伤。】
【老臣已经尽力了,能不能醒过来还得看娘娘自己的造化。】
崔寂最是不幸听天由命这一套,闻言沉声道:【朕不信什么造化。】
【要是救不回皇后,你便提头来见。】
太医满腹委屈。
那神情似乎在说,明明是你纵容贵妃伤她,又让她跪炭灰,断手腕。
如今却还怪我救不回来?
可委屈归委屈,太医却没有胆子反驳天子。
只能恭敬地磕头:【老臣尽力而为。】
【但老臣想跟陛下求一样东西。】
崔寂想也没想,点头答应道:【只要能救回阿妍,要什么尽管开口。】
【老臣想要陛下珍藏多年的那朵往生花。】
崔寂闻言愣了一下。
我听在心里,猜测他一定舍不得给。
因为往生花太珍贵了。
那是当年我祖父送给崔寂祖父的。
往生花生在天山之巅,百年开花,花期不过七日。
十六年前,我祖父得到消息,知道往生花快要开花了。
便派了人在天山蹲守了足足半个月,才得到的那两朵世所罕见的往生花。
他自己留了一朵,毫不吝啬地将另外一朵赠给了崔寂的祖父。
后来两国战乱,北昭的那朵往生花毁在了战火里。
南昭的这一朵便成了这世间唯一的往生花。
传闻,往生花可以肉白骨。
虽说有些夸大,但往生花确实是治百病的良药。
崔寂一直将它锁在暗格里。
就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出了意外,还能多有一线生机。
所以,这样珍惜的宝贝,他怎么会舍得拿来救我这个仇人呢?
可我好像想错了。
崔寂只是短暂地愣了愣神,便转头命令太监。
【去将往生花取来……】
7.
服用了往生花后,崔寂足足守了我七日。
一直到了第八日,他终于沉不住气了,将太医找来兴师问罪。
【你不是说只要服用了往生花,就有九成的把握能够活命吗?】
【那为什么这么久了,阿妍还没醒过来?!】
太医把了把我的脉,满腹疑惑地嘀咕道:【娘娘的脉象确实已经平稳了。】
【身上的伤处也都在慢慢愈合了。】
【可为何还是不醒呢……】
沉思了半晌,太医才恍然大悟,一拍脑门道:【臣知道了。】
【娘娘这是自己不想醒。】
崔寂不悦地呵斥道:【胡说八道!】
【她为什么不想醒?】
太医有些无语,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:【娘娘既然敢跳摘星楼,便是存了死志。】
【恐怕如今也是一样的。】
崔寂愣了一下,没再说话。
他接住我时重伤的手臂,如今已经好了许多。
只见他艰难地抬起右手,抚上我苍白的脸颊,语气里有些责备。
【你怎么还是这么犟?】
【活着不好吗?】
【你是隋家最后的嫡系血脉,若是死了,隋家可就真的绝后了……】
我曾经也想过这个问题。
所以在怀上那双儿女时,我心里比谁都开心。
就算他们是崔寂的骨肉,但总归还留着隋家一半的血。
可如今我想通了。
与其让孩子跟着我一起受辱,我倒希望他们永远不要来到这世上。
至少,不会像我一样,背负着国仇家恨,活得生不如死。
他们应该去一个幸福美满的人家,找一双真心相爱的双亲,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。
崔寂听不见我的心声,自然也不知道我真正的想法。
他握住我的手,贴在耳畔,自顾自地念叨。
【阿妍,我真的很恨隋家,荡平北昭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。】
【可是如今我却不敢离开。】
【我怕我走了,你又会做傻事。】
【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?按理说,你死了,我该开心才对的……】
【你赶紧醒过来,跟我一起想想好不好?】
我不敢醒。
因为我的心比崔寂更加杂乱。
本以为心伤得够深,便不会再起波动。
可不知为何,看见他受伤,看见他魂不守舍,我竟然还会不忍。
这也许就是小时候皇兄跟我说过的宿命吧。
皇兄长我十岁。
他遇到准皇嫂那年,我才七岁。
准皇嫂是武将之女,做什么都风风火火,不拘小节。
对于文弱的皇兄更是千般万般地看不顺眼。
有一次,皇兄因为说了些迂腐的道理,又被准皇嫂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我替他觉得不值,气鼓鼓地说:【皇兄,想嫁给你的女子那么多,你为什么非得喜欢个母老虎?】
皇兄摸着我的头笑道:【妍妍,这就叫宿命,无论她怎么闹,我就是喜欢她。】
【等你长大了,遇到这样一个人,你就会明白了。】
如今,我好像有些懂了。
宿命不就是扯不断,理还乱吗?
只是皇兄,我这宿命似乎有些太过于刻骨铭心了。
沉痛到需要付出整个北昭为代价……
8.
又躺了近半个月,我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。
崔寂也没好到哪里去。
眼眶青黑,胡子拉碴。
甚至大半个月,都未曾上朝。
劝诫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。
有以姜贵妃为首的后宫嫔妃,也有以丞相为首的朝廷重臣。
可无论他们说什么,崔寂都像听不见一样。
仍旧一意孤行。
直到一个人的到来,才打破了这样的僵局。
看着眼前头发花白,后背佝偻的老人,崔寂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我的手,迎了上去。
【首辅大人,您怎么来南昭了?】
【陛下,老臣想来看看公主。】
【顺便有些正事儿想跟陛下谈。】
熟悉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心里发酸。
紧闭的双眼划下了一滴眼泪。
来的人正是北昭三朝首辅,上官廉。
他是祖父的老师,辅佐了北昭三朝皇帝。
原本早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,却因为南昭和北昭的恩怨,如今还在奔波劳累。
崔寂虽恨北昭,但对上官廉却是恭恭敬敬,不敢有一丝怠慢。
其中的原因,便是因为上官廉年轻时,曾救过崔寂祖父的性命。
那时崔寂的祖父受手足迫害,危在旦夕,逃到了北昭。
是上官廉顶着压力将他藏了起来。
之后又鼎力相助,将崔寂的祖父推上了皇位。
所以南昭皇室记下了他这个莫大的恩情。
也正是因为这个恩情,才保下了没有主心骨的北昭。
如今虽说恩情已清,但崔寂仍旧佩服上官廉的为人,对他格外敬重客气。
【不瞒首辅大人,阿妍她至今未醒。】
上官廉看着我,叹了口气。
【陛下,老臣过来的时候已经听太医说了。】
说完,上官廉收回目光,正了正神色。
【罢了,先不说这个,老臣有东西要给陛下。】
崔寂接过上官廉递来的东西,惊讶得半晌合不拢嘴。
上官廉也认真地解释道:【陛下,这是北昭皇帝的玉玺,和北昭军队的虎符。】
【老臣病重,已经命不久矣。】
【小皇帝又尚且年幼,若老臣走了,朝中连个辅佐的人都找不到。】
【所以老臣跟大伙商量过了,想将北昭并入南昭,合国而治。】
崔寂震惊地看着上官廉道:【首辅大人这样做,不怕崔家先祖怪罪吗?】
上官廉摇了摇头。
【崔家向来以仁善治国,历朝历代的皇帝从未出过暴君。】
【若是老臣此举能够换得北昭百姓平安。】
【相信崔家的列祖列宗,不会怪老臣的。】
见崔寂还在犹豫,上官廉又解释了一遍当年的事。
【陛下,当年你父亲举兵来犯,北昭迫不得已,联合东辽。】
【其实这主意不是先帝出的,而是老臣的意思。】
【老臣跟陛下解释过,可陛下那时候正在气头上,不肯相信。】
【如今陛下可愿再信老臣一次?】
9.
北昭女眷不议政,所以这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。
当年北昭一面要对抗天灾,一面又要对抗入侵的南昭,人手和兵力远远不足。
上官廉奉旨多次与崔寂的父亲谈和,却都无功而返。
万不得已之下,上官廉才跟我父皇提出联合东辽。
酿成大祸之后,上官廉几番去信南昭。
想跟崔寂解释清楚。
可那时崔寂被仇恨蒙蔽了双眼。
认定上官廉是我父皇推出来的替罪羊。
不仅不相信,还给隋家多安上了一条罪名。
大肆宣扬我父皇是个懦弱无能,敢做不敢当的人。
如今事情过去多年,隋家又几乎断了根,想来上官廉也没了撒谎顶罪的必要。
上官廉见崔寂有了些动摇,便赶紧趁热打铁。
【陛下,千错万错,都是老臣的错。】
【陛下若是还不能解气,老臣愿以上官家九族,换北昭百姓一个平安。】
【也换隋家一个清白。】
崔寂原本还有一些怀疑。
可听到上官廉敢以上官家九族作为代价。
便知道当初的事,也许真的是他误会了。
崔寂将玉玺放回桌上,推到上官廉面前。
【首辅大人,你是北昭的臣,自然是要为北昭着想的。】
【何况当年的事,确实是我父亲有错在先。】
【如今崔隋两家都遭了报应,便权当扯平了吧。】
【玉玺您收回去,朕保证,只要北昭不来犯,南昭绝不会出兵攻打。】
【朕也绝不会走我父皇的老路!】
上官廉摇了摇头,还是执意将玉玺塞进了崔寂怀里。
【陛下,有您这句话就够了。】
【老臣的这个决定,并不只是因为愧疚。】
【而是为了所有的北昭子民。】
【北昭如今无明主,无辅臣,若陛下不肯接手,那北昭迟早会落入东辽之手。】
【东辽人向来茹毛饮血,到了那时候,我北昭百姓恐怕再难有安生之日。】
老话说无功不受禄,更何况还是天下这么大的事。
崔寂仍旧在仔细考虑。
上官廉见状,干脆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,想让他名正言顺地接手北昭。
【其实老臣也不是白将北昭给陛下的。】
【老臣还想跟陛下求一个恩典。】
见崔寂首肯,上官廉抬手指向我。
【老臣想带公主殿下回家。】
崔寂想也没想,拒绝道:【不行。】
【首辅大人,什么条件朕都能满足你。】
【唯独阿妍,朕不能给你。】
【她是朕的妻子,合该留在朕身边。】
上官廉起身走到我身边,目光停留在我眼角的泪痕上。
【陛下当真想让殿下一辈子像个活死人一样留在你身边吗?】
【陛下可曾想过,殿下她为何迟迟不肯醒来?】
看见崔寂闪避的眼神,上官廉哑然失笑。
【其实不用老臣多说,陛下心里已经清楚了。】
【殿下不愿醒,是不愿与你再相见。】
【也不愿与你再互相折磨了。】
【陛下不如将她交给老臣,待回到了故乡,殿下兴许一释怀,便能醒过来了。】
崔寂没有答应,也没有拒绝,只是颓然地垂下手,满脸疲惫道:【首辅大人,给朕一点时间静静吧。】
……
那一晚,崔寂彻夜未眠。
他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。
说我们相识时的互相看不顺眼。
说我们相知后的嬉笑打闹。
也说我们成亲后的秉烛夜谈,互诉衷肠。
可独独没有说我们之间最后的相怨。
絮絮叨叨到了朝阳初升,阳光落在我脸上的那一刻,他才看见我眼角晶莹的泪水。
他收回了话语,轻轻的在我额头落下一吻。
再抬头,滚烫的热泪滴落在了我的眉眼之间,晕开了半生恩怨与是非。
【阿妍,我送你回家吧……】
10.
北昭的风比南昭的烈。
景色也不如南昭秀美。
可在这里,却能看见无垠的山川,和雄鹰盘旋的壮丽。
崔寂将我安排在了行宫里。
也就是我从小长大的北昭皇宫。
只是如今北昭并入南昭,不宜再称之为皇宫了。
南北合国,诸事繁多,崔寂再找不到理由留下陪我。
临走时,他叮嘱上官廉:【首辅大人,阿妍就拜托你了。】
【待处理好所有事情,朕便回来陪她。】
上官廉点头应下,却在崔寂离开后,转头带着我上了马车。
摇摇晃晃的马车里,他一个人自言自语。
【小殿下,老臣知道你听得见。】
【也知道你不会想留在行宫等陛下回来。】
【趁着陛下近日无空,老臣送你去个陛下永远找不到的地方好不好?】
……
再醒来时,已不知过去了多久。
一老一少两张陌生的面孔激动地凑到我面前。
不等我开口,她们就抢先解开了我的疑惑。
【殿下,我是佩云的母亲张氏。】
【我是佩云的姐姐从云。】
我打量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屋子,声音嘶哑地问:【这是佩云的家?】
从云点点头:【殿下若不嫌弃,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。】
我的眼眶一下红了,摇着头道:【不嫌弃。】
【如今我已不是公主,日后你们就唤我阿妍吧。】
日子转瞬即逝。
一转眼我已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大半年了。
不仅跟着张婶学会了洗衣做饭,也跟从云学会了织布犁地。
我喜欢跟她们抢活儿干。
张婶和从云总觉得过意不去。
我便安抚她们:【从前什么脏活累活都是佩云替我干。】
【如今她不在了,我也只能为你们分担了。】
【你们若是再不许,那我这满心愧疚恐怕一辈子也消不去了。】
张婶和从云拗不过我,便也只能由着我去了。
转眼已是除夕。
村子里来了不少货郎,从他们嘴里听说,南昭合并北昭后,国力日渐强盛。
皇帝几番亲征,借着安云六州的城防,打得东辽节节败退,兵马折损少说以二十万计。
因为无力再战,东辽已于日前递了降书。
自此,南昭的血仇总算是有了个了结。
大伙儿都竖起大拇指,七嘴八舌地夸赞皇帝。
货郎见有人捧场,也来了兴致,嘴唇翻飞,继续说道:【这陛下哪儿哪儿都好,就是有一点奇怪得很。】
【哎呀你赶紧说,别卖关子了。】
货郎压低声音道:【别的皇帝都恨不得把三宫六院塞满,唯独咱们陛下三个月前将后宫全部清空了。】
【其他妃嫔还好,可那姜贵妃对陛下一往情深,被驱逐后心灰意冷,一把火将自己烧死在了屋子里……】
百姓们纷纷咂舌,一个年轻姑娘问:【陛下这是为啥啊?】
【就算不好女色,也得开枝散叶啊。】
货郎神神秘秘道:【这你就不懂了吧?】
【据我得到的小道消息,陛下啊这是在等失踪的皇后呢。】
那姑娘一脸艳羡,痴痴地抱着双手道:【哇,好浪漫啊。】
【这是不是就是书上说的,弱水三千,只取一瓢啊?】
我拉了拉身旁听得入迷的从云,催促道:【都是些说书先生编出来的故事罢了,没什么好听的。】
【走吧,张婶还等着咱们守岁呢。】
刚走到家,就见张婶盯着一个小小的檀木棺材发呆。
我打趣道:【婶,这新岁礼准备得真妙啊。】
【是打算让我还是从云姐姐升官发财啊?】
张婶耷拉着脸,欲哭无泪。
【妍儿,别闹了,这是个年轻人死活塞进来的。】
【哦对了,还有一封信,好像是给你的……】
我一头雾水地打开信,却在看清上头的内容后,止不住浑身颤抖。
从云凑过来瞟了一眼,惊讶道:【妍儿,这是你那对龙凤胎的尸体?】
【你不是说,陛下将他们炙了吗?】
我也是刚刚才知道。
当初崔寂并没有炙烤孩子的尸体,他命人偷偷将孩子安葬了。
至于姜贵妃,也并不是自焚,而是崔寂派人纵火。
他想为孩子报仇,也想给我个交代。
从云看着我失神的模样,担忧地问:【妍儿,他好像也没那么坏。】
【你若是想,我可以陪你去找他……】
我这才回过神来,轻轻地摇了摇头:【不用了。】
我与崔寂之间,隔的不仅仅是孩子和姜贵妃。
还有那与我们无关,却注定需要我们背负的血海深仇。
我亲手将孩子葬在了屋后。
这才想起一个事情,转头问张婶:【送棺材来的,是上官首辅的人吗?】
张婶摇了摇头:【不知道,反正就高高大大的,长得很英俊,气度也好得很。】
【哦对了,他的鼻尖还有一颗痣……】
我心里一惊,猛地望向身后。
果不其然,远处的土坡上,一个人影长身而立。
只是出乎意料的,他没有走向我。
而是远远地冲我挥了挥手。
不像问好,更像是道别。
我赶紧翻看信的背面,上头果然有一行小字。
「阿妍,这次我不强迫你了,但我会等你,至死方休。」
信纸滑落。
再抬头,土坡上已经空空如也。
我喃喃自语:【不用等了,崔寂,这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……】
新岁的烟花照亮了黑暗的夜空。
我抬头,仿佛看见那年和父母兄长还有佩云一起守岁的场景。
只是身边,再也没有了那个戳着我的脸,闹着让我陪他出门放烟花的少年……
更新时间:2025-05-17 20:35:12